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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吕轶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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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气晴好，吕一品走在大街上，精神抖擞。他左手拎着菜筐，里面是三只茄子两头蒜一捆大葱；右手提着一个大号的水壶，壶里的水左摇右晃不停溢出，他的身后留下一行水渍。吕一品和菜店的方麻子一家很熟悉，每天早上去买菜的时候顺便接一壶水。方麻子总是笑脸相送，倒是他的婆娘故意摆张臭脸，嘴上嘟囔几句，吕一品权当没听见。他对方麻子说，走了啊，明儿见。
吕一品健步如飞，他有很重要的事情，必须抓紧时间。现在是三月中旬，东北的初春气温不到零度，路上的行人都穿着棉服。吕一品不怕冷，他甚至连外套都没穿。他的上身是家里婆娘亲手织的绿毛衣，外面套了一件白马甲，因为很久没洗，白马甲看起来像是灰马甲；下身穿的运动裤是儿子的旧校服，深蓝色，裤子两侧是桔色条纹。吕一品个子不算高，略微有些驼背，样子看起来比较猥琐。吕一品自己不觉得，他小时候练过武术，做任何事情总是充满自信。
一路上，街坊碰见吕一品都主动问好。吕一品腾不出手来打招呼，他边走边笑着点头——左一下右一下——吕一品觉得自己有点像个领导：一众百姓分列两旁等着他接见。吕一品心里说，同志们，辛苦了！
二百米的距离两分钟就到了。吕一品抓紧时间打开门，放下手里的东西。先把两个标志物抬出来放到门前摆好：一个红色的硕大的铁制钥匙模型；还有一个是自行车轮毂，中间焊着一个“车”字，迎风转动。吕一品来不及把其他业务的牌子都摆出来。他先把自制简易的炉子搬到路边，找了几块劈好的木板，熟练地点燃。吕一品一边给炉子扇风一边盯着对面小区的大门，于贵军的黑色小轿车就停在马路边上，时间刚刚好。
于贵军和吕一品差不多年纪，俩人算是发小。吕一品从小喜欢舞刀弄棒，街坊邻居都不待见他，可小孩子们不这么想，都愿意跟在他屁股后头。大家都说老吕仗义，不管是谁受了欺负，找老吕帮忙肯定好使，于贵军也是那群小屁孩之一。从那时候起，大家就称呼吕一品为“老吕”，到今天也很少有人知道老吕的全名。
没过一会儿，大街上烟雾缭绕，炉子着起来了。老吕把水壶坐在上面，转身回屋里取一块“修理电器”的牌匾。这功夫他听见“啾啾”两声——那是于贵军小轿车开锁的声音——老吕赶紧往外跑。他看见老于提着公事包急匆匆走到车前，打开车门坐了进去。老吕转头向小区大门方向张望，谭芳芳并没有跟着出现。老吕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，他看见老于一个人气冲冲地开车走了。
老吕愣在那儿半天，心想，俩人这是吵架了，看样子还挺严重。
吕一品和于贵军差不多同时进厂参加工作，两人跟了同一个师傅。师傅姓牛，是全市劳动模范三八红旗手。有段时间厂里进行技术大练兵，每次比赛牛师傅的徒弟都名列前茅，成绩最好的永远是吕一品和于贵军。两个人既是竞争对手又是合作伙伴，为了取得荣誉俩人每天呆在一起相互切磋共同进步。业余时间老吕继续研习武术，跟小时候一样，工友们也都喜欢围着老吕听他谈武论道，不同的是于贵军不再参与，每次下班一个人离开不知去向。大家都说小于怎么神神秘秘的，老吕才不关心这些，他根本没把于贵军当回事儿。从那时候起到现在，大家一直管于贵军叫“小于”。老吕觉得那是因为这小子长得太嫩了，白白净净像个娘们儿，不像自己长得很阳刚，“老吕”是大家对自己的尊称。他有点看不上“绣花枕头”于贵军。他哪能跟我比，这称呼就说明了一切。
牛师傅对老吕也很满意，大小事情都让他帮着张罗。老吕更加得意了，在师兄弟面前以老大自居。就这样一晃儿三年过去了。这天傍晚，牛师傅对老吕说，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，给你介绍个对象。我姑娘谭芳芳心灵手巧长得漂亮，看你也挺机灵，就便宜你小子了。一会儿跟我去电大门口接她，我和她说好了，她七点半下课。
老吕很是激动，他早就听说师傅的千金是远近闻名的美人。老吕觉得受宠若惊，心底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惧。晚上老吕惴惴不安地来到电大门口。他站在牛师傅身旁左右张望，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迎面快步走来，老吕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了。谭芳芳热情地打着招呼，还主动向他伸出一只玉手，老吕稍一迟疑，手已经收回去了。牛师傅说，你俩算是认识了，自己看着安排吧，然后就转身回家了。街上就剩下老吕和一个漂亮姑娘，平时特别能侃的老吕突然间成了哑巴。他满头大汗，两只手在身前搓来搓去。谭芳芳说，你长得挺黑的，你身高多少呀？有一米七五么？老吕支吾了半天不知道怎样回答。这时，有人在背后拍了他一下，老吕回头一看是于贵军，这小子怎么来了？小于走到两个人中间笑着说，芳芳，你俩站这儿干嘛呢？谭芳芳说，没干嘛，正在商量去哪逛逛。于贵军说，正好我要去看电影，今天演《庐山恋》，一起去吧，我请客。谭芳芳说，真的，太好啦，我最喜欢看电影。于贵军搂着老吕的肩膀，仨人一起往电影院走。老吕问于贵军，你俩认识啊？我们是电大同学，谭芳芳抢着说道。这下老吕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事儿不靠谱了。还有，关于于贵军行踪诡秘的问题也终于大白天下。老吕没想到这小子还挺知道上进的，自己好像低估他了。
之后事情的进展算是合情合理：小于和芳芳志趣相投外表也更加般配，自然越走越近。三个人一起外出吃饭，老吕只是低着头负责吃，那两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，他们俩聊的话题老吕根本插不上话儿。老吕着急啊，心想我这一身的功夫算是白练了。
老吕给两个人打了一个月的掩护，然后就被彻底甩掉变成了局外人。老吕觉得这俩人能在一起自己是有贡献的，虽然老吕感到很伤心却不得不接受现实。老吕心里一百个不服气，他不认为自己比于贵军差，只是谭芳芳没眼光，她总有一天会后悔的。
于贵军和谭芳芳电大一毕业就结婚了，日子过得有滋有味。正赶上单位分房，老吕和于贵军住到同一个小区里。每次上下班小两口总是亲热地腻在一起同进同出，路上碰见老吕还都热情地打着招呼。老吕表面上故作镇定，内心波涛汹涌。他的心里还是放不下谭芳芳。这个女人结婚之后变得非常有韵味，身形丰腴圆润，皮肤水嫩白皙。老吕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芳芳的美丽，他查了成语词典，找到两个自己满意的好词：笑颜如花、顾盼生姿，老吕觉得太形象了。
为了能见到谭芳芳，老吕制定了作息时间表，每天两次他都准时出现在小区门口。小两口也很守时，差不多每天他们都能见上一面。老吕和小于随便聊上几句，老吕故意不看谭芳芳，但他知道芳芳在旁边一直笑着，像花一样。临走的时候芳芳会说，老吕，有空来家坐坐。老吕就笑着点头，可老吕一次也没去过芳芳家。他很害怕，一想到有可能跟芳芳单独在一起，老吕就变得空前紧张，手心出汗浑身发抖。
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年，于贵军从车间调到了办公室，之后便一路高升。最后于贵军一家搬离了小区，这让老吕倍感失落，生活从此迷失了方向。
老吕形单影只，打了多年的光棍，三十多岁才成家。这些年老吕下岗了，做过小生意打过零工，最后在家门口修起了自行车。老吕自学能力很强，这几年多了些新本事：修理钟表，配钥匙，修小家电，业务类型众多。老吕在小区对面租了间小房，只有三个平方，老吕觉得还不错，每天早出晚归，日子过得平平淡淡。
就在一周前，一辆搬家公司的货车被拦在小区门口，司机和保安吵了起来。老吕和街坊凑上去看热闹。这时后面开来一辆小轿车，一个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说，我是业主，凭什么不让进？老吕一看，怎么是于贵军啊！？好多年没见，这小子也没什么变化，只是肚子大了一圈。老吕赶紧出来解围。他对大伙说，他是住在这，这人我认识，于贵军，我们是哥们儿。于贵军愣了半天才认出老吕。他说，老吕啊，你怎么在这？老吕干笑两声没言语。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朝小轿车方向瞄了瞄，车里好像坐了个女人，老吕激动地发抖，手心又湿了。
当天晚上老吕失眠了。他尽量控制着不去想谭芳芳，转而想些练武的事情，这些年老吕的武艺精进不少。他仰面躺在床上，手脚上下比划着。睡在旁边的婆娘翻了个身，老吕不敢再动了。老吕想起第一次见到芳芳时的情景：芳芳想要和老吕握手，老吕当时因为紧张没敢伸手，错过了唯一一次和芳芳亲密接触的机会。老吕觉得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下次了，老吕长舒了一口气，开始练习气功。老吕的真气在体内运转了一周天，沉沉睡去。
早上老吕收拾妥当，坐在出租屋里等着老于和芳芳出现。似曾相识的情景让老吕感慨万千，老吕觉得青春不再，真是造化弄人！感叹过后老吕又觉得异常兴奋，他又重新找回了失去已久的激情。
出租屋的破窗户胀兮兮的，上面还贴着几个大红字，“电子配钥匙”。老吕想，不错，这是很好的掩护。老吕躲在角落里向外窥探。过了很长时间，老吕都要放弃了，他听见“啾啾”两声，老于从门口走了出来，后面跟着谭芳芳。老吕赶紧瞪大眼睛紧盯着芳芳。这个娘们儿怎么越活越年轻，一头长发还焗成了黄颜色，身材凹凸有致，风情万种。老吕都看傻眼了。突然芳芳在车前站住了，好像老于跟她说了什么。芳芳向老吕的方向看过来。老吕吓坏了，连忙把头缩到窗子下面。他听见“砰砰”两声，车门关上，然后汽车发动开走了。
接连几天，老吕都躲在屋里偷窥：两个人总是一起出现，没有固定的时间。老吕没心思管别的事儿，他的精力都用在了这件事情上。通过观察老吕发现芳芳的变化还是有的，除了变得更年轻还变得更热情了，特别喜欢笑，有时候还跟门口的保安开几句玩笑，中间有几次也曾向老吕这边张望。老吕想，芳芳大概是想过来跟我打个招呼。老吕觉得不能再被动了，自己应该主动出击。
这天早上老吕鼓足勇气，就等他们两个出现。老吕设想，到时候我主动迎上去，不用管老于，直接跟芳芳打招呼，对了，别忘了一定要主动伸出手。可是剧情并没有像老吕计划的方向发展，老于一个人开车走了。老吕毫无准备，有点不知所措。他呆呆地坐在那儿，觉得心底的勇气和激情正偷偷地一点点地溜走。
过了好一会儿，突然有人朝桌子上扔了一串钥匙。“所有钥匙全都配一个”。老吕一下子愣住了，这不是芳芳么！
芳芳没有进屋，她就背着身站在门口，左手挎着皮包，右手正在打电话。芳芳的背影曲线玲珑，老吕盯着芳芳，浑身发抖。她怎么不跟我打招呼，没认出我来？还是埋怨我没有主动跟她打招呼？对了，我刚刚不是下定决心一定要主动出击嘛，怎么搞的，又错过了！老吕内心翻江倒海，五味杂陈。哎！我的这个命啊！
就在这时，外面刮起一阵邪风，大街上乌烟瘴气尘土飞扬。芳芳尖叫一声躲进了屋里。老吕吓了一跳，连忙拿起那串钥匙，假装忙活起来。芳芳转过身背对着老吕，窄小的屋子里香气扑鼻。芳芳圆滚滚的屁股就靠在桌子上，离老吕的鼻尖估计也就二十公分。老吕的心又一次跳到了嗓子眼，他开始屏神运气，练起了气功。老吕心说，一定要保持镇定，镇定！就在这时偏偏又是一阵狂风吹过，浓烟和尘土汹涌袭来。芳芳匆忙向后退了一步，险些坐到老吕的身上。老吕再也把持不住，他一把搂住芳芳的腰，把她拽到自己的大腿上。芳芳吓了一跳立刻尖叫起来，扭动着身子奋力挣扎。老吕的双手迅速抓在芳芳硕大的奶子上。老吕说，别叫！芳芳，是我，我是老吕啊！芳芳挣扎得更猛烈了，她拼命转过身，腾出手一巴掌打在老吕的脸上。她说，谁是芳芳啊，你个臭流氓！老吕抬头一看，妈呀！真的不是芳芳，那这是谁啊？趁着老吕发愣的功夫，“假”芳芳挣扎着站起来，一边嚷着救命一边向门外跑。老吕一把抓住她，“咣当”一声把门关上。他左手捂住这个女人的嘴，右手把她按在了椅子上。假芳芳惊恐万分盯着老吕，老吕仔细看了看这个比芳芳年轻一倍的女人，低声嘶吼着，你他妈是于贵军的女人，你就是芳芳！！
老吕一把就扯烂了这个娘们儿的衣服，老吕的功夫终究没有白练。
（完）
2013 春 沈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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